鬼蛇山水草茂盛,浑不似凶地之畔的贫瘠地段,黄泉初时不以为意,却在通往后山的路上发现了古怪。山径两侧的草木越往后山靠近,便枯败的愈加厉害,行了一小程后,竟只余裸露的地面,连一缕草叶都不得见。黄泉发散灵识,只觉气机之中隐含煞气怨力,不禁皱起了眉头,心中猜测黄都市的修为。
“这煞气竟改变了这一方天地的风水,黄都市当无此修为,否则也不会在与范幽恐、南宫而欢的联手之下还被师兄打伤。只是此间是其道场,倘若他借地利暴起偷袭,以我眼下的法力恐难全身而退。”黄泉心下思索,暗生警惕。
修仙之士经营道场洞府,年深日久可沟通一方风水灵脉,若布阵得当,往往能越境杀人。当日若非左君侯专心祭炼天一烘炉,余宋帝断难逞凶君侯峰。
走了一阵,黄泉眼前出现了一块山坳,山坳中心立着一座小小的黑铁房子,其周围不仅没有一丝生机,竟还散发出若有若现的黑气。李枫至此留步,没有走向房子的意思,也并不离开,只是看着黄泉,警惕之意溢于言表。黄泉心知黄都市与吕官明就在铁房之中,纵起法力一跃而下,来到房前。房子平平无奇,有门无窗,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光。
“神武山黄泉,拜见少阳宫主。”黄泉朗声道,措辞客气。如今敌我未分,黄泉不欲盛气凌人,以免节外生枝。
话音刚落,门户大开,黄泉信步而入。房中幽暗,阳光从屋顶的天窗落下。黄泉并没去看房中之人,而是随着那束阳光看向房中一块翻滚不休的幽黑之气。
那黑气浓重,在禁制之中蒸腾涌动,隐隐可见龙蛇之态,虽被束缚此间,但仍有缕缕气息漫溢而出。
“死龙怨灵!”黄泉心中震惊,为之动容。
万物生而有三魂七魄,身死后七魄消散,而三魂之中,天魂返天,地魂入地,命魂游荡在尸身周围,往往捱不过七日便会泯灭于天地之间。但却有那等修仙之士以秘术道法维系命魂不散,尚有再世为人之机。可假使亡者死前怀有怨愤,竟致死不安宁,其命魂便会借戾气化作怨灵。怨灵与阴灵不同,并无思想意识,只凭生前最后一股怨念为凭依,往往为祸世间,即使羸弱如凡人,如果怨念够强,死后也有机会成为怨灵。正道修仙之士若遇怨灵、阴灵大多将之打至神形俱灭,左道之徒则多半会将其捕捉戏耍,只有修炼鬼道秘法之人才会以之炼法。
黄泉眼前这怨灵却大为奇异。黄泉日夜披穿九龙法袍,对于龙灵之气极为敏感,于刹那间便捕捉到了那怨念戾气之下隐藏着的丝丝龙气。龙族乃极为强大的妖灵,阳州上的黄口小儿都听过龙族传说。春秋战中,龙族是妖族领袖,更是对抗神族强者的主力,但因其繁衍能力太弱,最终族灭于春秋大战,硕果仅存的后代也大多是其他妖族修炼而成,比如九龙法袍本有的九条蛟龙之魂,其前身便是蛇妖修炼有成,进化为龙。神武山前代祖师风擒龙一生与龙有缘,生来身具龙形胎记,自创“惊龙八式”,一生夙愿便是降服一条龙,以不负其“擒龙”之名,竟于晚年在东海找到一只真龙,并将之擒拿驯化,收在神武峰后山养龙池中,成为神武山护山神兽。真龙却不比蛟龙,乃是正统龙族才能生育而出,妖力惊天动地,非其他族类进化出的伪龙可比。
黄泉心中犹自揣测这龙灵来历,就听见一声冷哼,循声看去,禁制之后端坐一黄袍男子。他面庞刚毅,眉宇之间煞气逼人,眼中含有杀伐之意,正冷冷地打量着黄泉。
“你可熟知北阴子的‘冰清诀法’?”黄都市问道,语气不善。
黄泉一愣,道:“不知。”
“哼!”黄都市冷声说道:“连北阴子的看家绝技都不知,还敢妄称其师弟?!”
黄泉听其口气,不悦道:“你与我师兄是敌非友,即使我知道,还能告诉你不成?”
黄都市心中愠怒,正要发作,坐在他身旁的吕官明赶紧来打圆场:“好了!黄泉道友为化解仇怨而来,何以刚见面便作这剑拔弩张之态!”
黄都市似十分尊重吕官明,闻言稍稍冷静,却仍自强硬:“他若不懂北阴子的‘冰清诀’,何以助我疗伤?我又凭甚与其化敌为友?”
黄泉听其话语中透露出些许转机,笑道:“万法同源,纵使大道多变,却总有共通之处。我师兄道法神奇不假,可要说世间无人能胜过他,却是绝无可能。既然如此,但凭我三人之力,如何不能化除你的伤势?”
就在此时,包罗突然传音道:“这人身中业火之毒,命不久矣。”
黄泉闻声愕然,惊讶于包罗嘴硬心软,竟愿出口相助。
他在心中对包罗道谢,口中说道:“何况依我之见,冰清之力并非你的根本伤势。若我所料不差,你当是身患业火之毒,若不能将之化解,才有真正的性命之忧。”
黄都市闻言,虎目射出神光,身躯一抖,看向黄泉说道:“好眼力!我倒是小瞧了你!”
吕官明听见黄泉的话,面具后的双眼流露出不可置信之色,对黄都市说道:“都市,你竟真地将那红莲火苗炼化了?你!你!糊涂啊!”
黄都市听着他的责备,淡然道:“你以为我的证道法器占着‘业火’二字,只是好玩麽!”
吕官明摇头叹息,黄泉面上微笑,却不再发一言。他也不知业火究竟为何物,说得多了,一定露馅。
黑屋子里顿时沉默,过了一会儿,黄都市突然说道:“坐吧。”
黄泉闻言,走到吕官明对面,盘膝坐在了地上。
“一百年前,金钟山攻打泰山学宫,我越江前往,看看能否得些好处,却偶遇金钟山麾下神火派首席大弟子率众围攻五官。若论玩火,我黄都市在阳州之上首屈一指,神火派那等跳梁小丑也敢驱役火灵?我不喜欢他们,于是出手灭了那几只苍蝇,顺便救了五官。”
吕官明微微摇头,叹息一声,似乎对黄都市的嘴硬颇为无奈。
“我也没想到,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当中竟有十分扎手的硬点子,便是那神火派的首席弟子海福。他修为一般,却倚仗法器红莲火苗与我周旋许久,甚至趁我不注意,将五官烧得容貌尽毁。若非我使出证道法器,鹿死谁手犹未可知。”
吕官明突然出声打断黄都市:“都市,你是否因为以证道法器与红莲火苗硬碰,乃至于使得法器受其中业力所染,才不得已将之收入法器炼化?”
黄都市默然不语,吕官明见他模样便知自己所料不错,语气悔恨地说道:“这般说来,却是我害了你!”
黄都市表情仍然冷漠:“你不必自责。我与你说过多次,救你只是顺手所为,你别再自作多情了。即使没有你,我见到那海福手中的红莲火苗,一样要出手抢夺来研究看看。据太阳宫典籍记载,业火只在上古首次洪水泛滥之时惊鸿一现,为妖族神鸟朱雀所掌握。朱雀神鸟被无名大神降服之后,业火亦随之下落不明。神火派小家小业,其门下首席以神秘莫测的业火为法器竟还能运转如意。若非我自幼修习太阳真火,还要认不出来这等奇珍。既然遇见了,怎么都得拿到手不可。”
“业火本名无明火,乃是与太阳火、地煞火并列而称的三大本源之火。太阳火是天道之火,地煞火是地道之火,无明火中业力纠缠,故被称作业火,才是人道之火。太阳宫的‘太阳心经’乃是由上古妖帝所书之妖族修炼法典中的残篇所演化而来,得到那残篇的是一神族将领。祂清楚其中价值,甘愿自废血脉,绝于神族,投靠仙祖,只为以仙家道法另辟蹊径来修习那法典残篇,这才有得太阳宫一脉。不过‘太阳心经’根源是妖族修行之法,后又被神族转化成仙家道法,其中兜兜转转,历经三族,早已面目全非,失了真意。可笑太阳宫历代宫主固步自封,抱着祖宗牌位不思进取,却不曾想何以‘太阳心经’只能用来打人却难以炼来成仙。太阳宫史上屈指可数的那几位仙人前辈,哪个不是修习了别派功法?为了面子,自废成仙大计,当真愚蠢之极!我不屑与一群蠢货为伍,故破门而出,自创‘少阳神功’,来日飞升上界,太阳宫中那些自命不凡之徒,才知道谁是谁非!”
“只是‘少阳神功’虽与‘太阳心经’截然不同,使得却仍旧是‘太阳心经’的底子。我本欲寻来地煞火,与‘少阳神功’相合以打破桎梏,可搜寻多年,还是没找到地界入口。阴魔派中据传倒是有地界通道,不过太阳宫与阴魔派素有嫌隙,断然不会许我这外人借用。我正自苦恼,却在江北遇见了无明业火,岂非是天赐良机?是以冲动之下,将那业火炼化入证道法器,希望将业火之力与我的道基融合,完善‘少阳神功’。”
“糊涂啊你!利欲熏心,不思后果!”吕官明听到此节,终于忍不住出声骂道:“人念一起,生善恶业,业火炽然,焚己害身!修行之士超然物外而修行,逆行天道以成仙,举头便有三灾天劫,已然凶险万分,哪个不是力求不沾因果、屏蔽业力?你竟还将裹缠业力的火种引入体内!急功近利,贪图捷径,非人烧你,乃你自燃!”
黄都市没有丝毫着恼,神情呆板,只是静静聆听,好似木头人一般。
黄泉见吕官明徒自担心老友,遂问道:“那这业火可有消除之法?最起码,要将之引出身体,若能注入某件法器当中,也不失为解决之法。”
(本章完):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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