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越收越紧,顾云音的呼吸也越发艰难,白皙的面庞染上可怕的深红,眼球也随之外凸,多晃一下就要脱框落到船舱甲板。好在最后一刻,陆晋放开手,猛推一把,如同丢掉一件脏衣,眼睁睁看她跌落在地,继而大口呼吸,连串咳嗽,眼泪糊了满脸,头发也乱得没法见人,再没有刚上船时勾引人的妩媚娉婷。
然而她扶着颈间伤痕,竟还能笑出声,他鄙夷她,她更看不起他,&ldo;可算二爷聪明,知道何谓回头是岸。若丑更响之前未见我回府,自然有人去找王爷哭诉,届时二爷可真是得不偿失了。&rdo;
陆晋负手而立,垂下眼,冷冷看她狼狈满身,&ldo;你要死,爷必定成全你。&rdo;
她扶着窗台艰难地站起身,眼底通红,似夜行的鬼,&ldo;我只要她。&rdo;
&ldo;你没资格跟爷谈条件。&rdo;
&ldo;呵‐‐称你一声二爷,倒真当自己是什么正经玩意儿。无非是我顾家家奴,如今主弱奴大,便坐地为王,成个不忠不义之徒而已。你哪一点配得上她?&rdo;说到最后,顾云音激动难抑,她的心思太难猜,也参杂了太多情绪,根本无从考据。
陆晋已经不耐烦,没心情跟她纠缠下去,&ldo;配不配由不得你来说。&rdo;
&ldo;要么休了她,要么看她死!&rdo;
&ldo;痴心妄想!&rdo;
&ldo;都是顾家女儿,都是皇室公主,我就不行么?我又比小六儿差多少?二爷怎就如此不解风情,真真让人伤心。&rdo;她隔着朦胧泪眼向他靠近,柔软的身体几乎要倚在他身上,而后被他向左一让,扑了个空。
他已靠近门边,冷声道:&ldo;你就是见不得她好。&rdo;
她摇头否认,情真意切,&ldo;不,我这是为她好。如今她看不透,至多年,总能体会我一番苦心。世上我只剩她一个姊妹,有我深陷泥潭即可,她该去江北,依旧活得轻松自在。跟着你,她只会受尽折磨不得善终!&rdo;小六儿要像从前一样,永远恣意快活,永远在前端领跑,永远做她晦暗压抑的生命力唯一一束光,她不能离,不能放弃。
&ldo;爷看你是疯了,昏了头了!&rdo;
&ldo;你这贱民,识字不过百的东西,又怎能领会?&rdo;
陆晋道:&ldo;你与陆占涛倒是相配,一个费尽心思要与读书人结亲,一个自甘堕落偏自以为是。你要生事,爷不拦你,若牵扯云意,爷必定活剐了你。&rdo;
语毕已走出舱外,仍有一语未完,&ldo;自作孽,不可活‐‐&rdo;
他打定主意,势必要在出征之前解决顾云音这个疯婆娘,但此间内情不能说与云意,她二人姊妹情深,要取她二姐性命,她无论如何不会点头。
眼下必须快刀斩乱麻。
深夜回府,却见灯火通明。太医院掌妇科的中年大夫被连夜请进府来,一进门便撞上太医请脉,不透光的床帐盖得密密实实,其间仅仅伸出一只莹白的手,腕间淡淡脉络几近透明,全然都在太医指下默默跳动。
他心中一沉,抓住红玉就问:&ldo;夫人出事了?&rdo;
红玉原本打算欢欢喜喜讨赏,这会子让他吓破了胆,支支吾吾老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,最终还是德安顶事,自太医身边走向陆晋,行过礼,细细与他说明。
☆、第96章欢喜
九十六章欢喜
&ldo;午后殿下就觉着难受得很,奴才便猜是风寒未愈,先清了大夫来瞧,因月份轻,不敢断定。因而才连夜进宫将轮值的胡太医请来,胡太医擅妇科,他说是,那必定是了。&rdo;
&ldo;太医说已有一个半月,不过殿下年纪小,也没甚在意,因此拖到今日才发觉。&rdo;陆晋要向前往床边去,德安却难得迎上一步,拦下他,&ldo;殿下身虚宫寒,此胎不稳,还请二爷多多体谅。&rdo;原以为话到此处他已说得足够明白,哪知道陆晋此时两耳嗡嗡,一个音一个字都听不进去,仿佛走进一道无形屏障,将所有外音都阻隔,眼前只看得见从床帐中伸出的手,属于她的,既脆弱又坚忍。
胡太医侧过身站到一旁,犹豫是否该行礼问安,单称一句将军似乎不大妥当,但陆晋没爵位没擢升,两个五品官到没必要他先出声。
但陆晋哪管他,一挥手撩开床帐,力道大得能听见风卷布帘声响。进而是她略显苍白的面容,原本是带着笑容的喜悦,在他眼里却成了战战兢兢的憔悴。狂喜只在短短一瞬,过后是难以言喻的担忧与恐惧,他从没有拥有过这样的心情,高兴着幸福着,却也害怕着焦灼着。
&ldo;你‐‐&rdo;
张了张嘴,呆呆只有一个字,随即戛然而止,傻傻像个愣头青。
终是云意伸出手,招呼他,&ldo;扶我起来‐‐&rdo;
他这才似梦中惊醒,脸上依然木讷,但如同下意识一般,在第一时间握住她的手,再坐到床沿扶住她后腰,等红玉捡了个软枕塞在她腰后,才让她妥妥当当坐正。
他面色凝重,看她就像看一只随时要碎的花瓶,想要拢在怀里抱紧,却又怕自己一个不慎碰伤了她,因此犹豫不决进退维谷,与她相处反倒成了无解难题。
云意顿感责任重担,先叫红玉送走了胡太医,等屋子里只剩下德安与绿枝两人,才耐下心来问:&ldo;二爷这是怎么了?太医诊出喜脉,本该高兴不是?&rdo;
陆晋肃着一张脸,答说:&ldo;高兴,是该高兴。&rdo;人却是苦大仇深,如丧考妣。
云意没觉得难堪,她眼里他这副傻模样世间难寻,弥足珍贵,用来捏他面皮,扯起他嘴角往上提。&ldo;哭丧着脸做什么,笑一个。&rdo;
他任她折腾,一张俊俏的脸被蹂躏得不成样子。只剩下眼神,凝重自持,&ldo;我这是……要当爹了?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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