烈日的烘烤和体力不支,让我跪了五个时辰后,便摊到在地,失去了意识。等我醒来的时候,看见母亲在床边坐着抹眼泪。看着她红肿的眼睛,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理解她这么年来为什么总是待着佛堂了。一个女子用她的所有青春年华对着一个不懂得自己的人,这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啊。我同情的拉了拉她的手,我们就这么四目相对,用啜泣搅乱了宁静的夜晚。
我记得私塾的师傅曾经说过一句话,任何事情不到最后一刻都不应该放弃。或许,我的命运是早已注定的,但是相比默然忍受着既定的命运,还不如最后再抗争一次。我用绝食的法子跟父亲对抗。但是,父亲是吃了称砣铁了心,他怒气冲冲的告诉我,除非我死,否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,就是抬也要将我抬上花轿。
从他冷酷无情的眼神中,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。看来是我太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,和他的权威比起来,牺牲任何东西都是值得的。也许,这就是我的命运,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渺小无力。以前,我总觉得,自己可以解决任何问题。可是,这时我才明白,其实有些事情我根本就是无能为力的。
很快王家的聘礼摆满了整个前厅,家中也开始忙着布置起喜堂来。看着家丁侍女们欢欢喜喜,忙忙碌碌的样子,我觉得讽刺的很。好像每个人都很开心,除了当事人。母亲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,对一切都不闻不问,整天躲在佛堂中念经打坐。
我回到房中刚坐下,喜娘就送来了喜服和首饰,并满脸堆笑的赞叹着我的好福气。她说,她做了多年的喜娘,王大将军的彩礼是最阔绰的。我勉强笑了笑,是啊,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吧!随着婚期的临近,父亲对我的看管也日渐严起来了,他派了四五个丫头,名义上是照顾我,其实是在暗中监视我。他对我不放心,怕我在出嫁前干出什么事情,让他丢脸。不过,对于这一点,他大可放心,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干什么。因为,我已经死心了,与其这样寻死腻活的,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接受,说不定这对我来说还是一条出路也说不定。
不过,事情突然急转直下。因为前秦军队突然联合氐族合力南下,六十万大军很快逼近了昉头,与金陵城只有一水之隔了。这两天城中人心惶惶,父亲接到命令已经去前线了,几个哥哥也走了。在现在这种危急关头,没有人关心我的婚事了,此事就自然被暂时搁置在一边了。自从几个哥哥走后,母亲日夜跪在佛堂中祷告,希望他们可以平安回来。我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庞,心中很不是滋味。数日过去了,前方一点消息也没有,金陵城里谣言四起,人们都在传说金陵要完了。
婚事的搁置让我着实欢喜了几天,可是随着战事的吃紧,我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。我开始担心父亲和哥哥们的安慰了,战场上刀剑无眼,我真的怕会有不好的消息传来。可是,我又期待着有消息传来,至少让我们知道他们是平安的。此刻,我突然明白了很么叫血浓于水,或许我心中还是有些恨父亲的,但是和他的生命比起来,那些恨又算得了什么呢?
虽然南朝军队奋力抵抗,但是前秦和氐族的铁骑还是攻陷了金陵城。我亲和五个哥哥战死,剩下两个哥哥不知生死。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当场昏了过去,当晚就去世了。现在这个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,我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恐惧过。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说,这个年纪本应该是无忧无虑,享受父母疼爱的年纪,可是可怕的战争却让我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。我痛恨它,我不明白,为什么那些人要发动战争,难道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吗?
敌军已经兵临城下了,奶娘劝我赶快离开,因为这帮人是完全没有道理了讲的。我们打好了包袱,趁着夜色逃离了这里。可是,我们很不幸,居然在半路中遇到了氐族的骑兵,奶娘为了保护我先走让他们一刀杀了。我还没跑出几步远就被他们围了起来,他们手握利刃一脸狞笑的看着我,借着火光,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。其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,然后那个听话的人拍马赶来,一把将我抱起横放在马背上,向前疾驰而去。我在马背上惊恐的叫喊着,挣扎着,透过模糊的眼睛看到金陵城淹没在一片火海中……
第二章大漠孤烟
天启十八年,我亲眼见证了南朝的覆灭和亲人的离世。这是我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痛,我开始恨所有的侵略者,我在心里暗暗发誓,如果我还有幸能活着,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复仇。
那天夜里,我被氐族的骑兵夹在马背上带回了营地。他们把我关进了一个帐篷里,帐篷不是很大,借着微弱的灯光,我看见还有七八个女子在那里。她们个个披头散发,蜷缩在角落里,瑟瑟发抖。她们肯定也是这些氐族人抢来的,这样想着,心中不免有些酸楚,不争气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个不停。
我听母亲说起过,这些人是怎样处置抢来的妇女的。他们会把抢来的中原女子随便配给一个军官,或者是进献给自己的上级以此来邀功。&ldo;可是那些妇女后来怎样了呢?&rdo;天真的我抬起双眸问她。母亲嫌恶的皱了一下眉,说:&ldo;还能怎么样?最后成为了他们的……&rdo;说道这里她停顿了片刻,&ldo;成为了他们的奴隶!&rdo;
当时我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母亲停顿背后所隐藏的秘密,但是一路看着那些妇女洁白的尸身,我似乎懂得了什么。我不敢想象自己的命运,我转头看着那些脸色和我一样苍白的女子,似乎看见了我们的下场。
天刚蒙蒙亮,帐子被掀开了,接着几个士兵走了进来。我们就像一群惊弓之鸟,看到他们狰狞丑陋的面容,心中升起一阵阵的惊恐。他们完全不顾我们的挣扎,嘶喊,硬生生的将我们一个个揪着头发拖出了帐篷。我们都以为那个恐怖的时刻已经到来了,我的双手开始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,牙齿也不听使唤,从唇间传来磕磕作响的摩擦声。天空是那么的明朗,可是却被哭声震动着,湿润润的。
我极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,握紧双拳,脑中不断的想着怎样才能在那个可怕的命运来之前自杀。记得师傅在讲《史记》时,讲到了楚霸王乌江自刎。当时他很激动的说了句:&ldo;士可杀不可辱!&rdo;那时我还对项羽的自杀深感惋惜,可是如今我似乎开始慢慢理解他了。或许对他来说,苟活是一种极大的侮辱。此刻,我也是怎么想的。我打量一下四周,目光定在了身边一个腰间挎着刺刀的士卒身上,心里想着如果一会儿他们对我有什么不轨的行为,我就立刻夺过那把刀自杀。
但是,我想的一切并没有成为现实。因为他们虽然对我们很是粗暴,可是却没对我们怎么样。他们将我们一个个拉上了一辆囚车,就这样我们随着氐族的大部队一路向北出发了。
看来他们是想将我们带到氐族的大本营。氐族的大本营?想到这里,我猛然一惊,那不就是塞外吗?如果真的到了塞外,那我们就彻底完了。也许,我们就真的会成为母亲口中所说的那种奴隶!这时,我的心再次砰砰的跳动起来,好像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。我厌恶的瞧了瞧,身边那些只顾啼哭的女子们。难道她们就打算接受这种无礼的命运了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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