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龙战于野”乃是“惊龙八式”中的总纲,亦是三百年前神武山擒龙祖师的得意绝技,当年不知有多少左道邪徒饮恨在这一掌之下。而自风擒龙之子风正骨离世以后,这“惊龙八式”虽有拳谱留在藏武峰经阁之中,却再无人习得,几近失传。风擒龙创立的龙党在风氏两代山座治下风光无两,还要胜过二十年前的星党、现如今的君党。可两百年前,前任山座风正骨于鼎盛之年骤然仙逝,一向淡泊名利的莫成殇接任山座之位,龙党随之解散,而龙党高层不约而同地隐居神武宫中,自此不问世事。这两百年来,数道雷劫落于神武峰顶,又不知有多少是龙党老人所引发的成仙之灾。
两百年前的山座大位更迭乃是神武山之秘辛,一众知情者三缄其口,除了风正骨有通敌叛门之嫌,再无一丝风声传出。哪怕是以左君侯的通天手眼也仅得到只言片语,其中还多有经不起推敲的虚构之处。只是无论这当中有怎样的龌龊,大权在握的龙党高层一夕失势,因资源减少而修行受阻,又岂会不生怨忿之心?尤其这二十年来君党树大招风,本代弟子中的许多怨言自是不必多提,连神武宫中也有颇多微辞。左君侯一日不晋升炼虚境,便一日不会成为神武山首席大弟子,君党便仍有覆灭之危。万一黄泉是龙党老人推到台前来为风正骨翻案、为龙党回归造势,这其中就有值得计千年慎重思索一二之处了。毕竟黄泉台面上是东方天齐的弟子,二十年前“北斗天王”之威名传说仍在神武山中流传,万一黄泉成为龙党与星党之纽带,亦或反言之,他本就是龙党与星党沟通的桥梁,倘若二党合一,一上一下,一内一外,二党未必不会死灰复燃、卷土重来,届时君党危矣。
计千年作为君党智丞、东君智脑,不得不殚精竭虑,思虑种种内忧外患。
他含笑看着黄泉,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。他不知黄泉尚未见过东方天齐,亦不知黄泉能学到“龙战于野”纯属机缘巧合。聪明人最厉害之处便是能根据蛛丝马迹还原事情本来面貌,但命运茫茫,除非是精擅心斋占卜的仙人,否则何以窥见种种因缘和合?计千年回忆黄泉在斗命台上的种种表现,无论是得到真传的“龙战于野”,亦或是他东方长老弟子的身份,都令计千年嗅出了阴谋的味道。
“当年龙党高层尽皆隐居神武宫中,两百年来一派深居简出的作风,却不知是真是假。如今还活着的龙党之人必已成地仙长老之尊。东方天齐虽当年与风正骨和龙党不太亲近,但毕竟是风擒龙一手教出来的弟子,未必不会对两百前的秘案心怀怨隙。更何况……‘东君’设计破坏了‘天王’成仙大计,又对星党穷追猛打,东方天齐决不可能毫无怨气,只是苦无证据才隐忍二十年。东方天齐乃二劫地仙之尊,不会不要面皮地与小辈弟子计较。可倘若……这黄泉是他与龙党放出来的棋子,以投石问路呢?”
计千年思绪繁杂,见黄泉沉默不语,面带嘲讽,心知对方绝不可能据实以答,不禁遗憾自己不会搜魂读心之法。如果黄泉为了拖延时间而多说几句,他自有法子察言观色来推测真相。可惜对方亦非智能低下之辈,他也是毫无办法。
“也罢。不管是龙党人还是星党人,抓回去慢慢审问便是。”计千年心中如是想道。
表面上,他仍旧是笑眯眯的样子,开口说道:“最后一个问题,‘北斗天王’是你什么人?”
黄泉心中愕然:“这人自一开始便在胡言乱语,现在又提及北阴子大师兄的名号,到底是何用意?”
黄泉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多年,虽说尚不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,但基本的喜怒不形于色还是能做到的。只是计千年心思更加缜密,将黄泉那仅有的细微神色变化尽收眼底,瞬间便知对方确实不熟识二十年前纵横天下的百里星罗。人的表情语气皆可作假,但在计千年眼中,真假虚实,一看便知。
他轻声道:“既然如此,便跟我回去吧。”
嗷!
嗷!
轰!
就听两道龙吟、一声巨响倏地炸开,震得远方山林都簌簌发抖!
这声响不是来自于计千年。他说完话,还未动作。
“龙战于野”!
黄泉自始至终都知道今日之局无法善了。适才在斗命台上,计千年的约战便为余宋帝打断。如今他一路悄无声息地尾随而来,黄泉想全身而退,绝无可能。
他不知道这一方刃心棋盘究竟有何神异,但他知道自己法力一动,棋盘便能强制中断其法力运转。然而他体内法力却不受丝毫限制,否则他早已当空栽下。
不过他一刻在棋局之中,便一刻受制于人,是以当务之急是跳出棋局!
而他虽不知对方法力深浅,但既然是左君侯手下,便绝不会是炼虚之境的半仙,而作为君党要员,对方定然强过王玄生。黄泉所会的功法中,最强的便是一招“龙战于野”,此时这招也是他脱困的唯一希望。
是以他趁计千年话音刚落未及动作之时,骤然以双掌打出“龙战于野”。就见一条气浪狂龙张牙舞爪地向计千年打去,而灵一掌击向身下,将棋盘虚影打得粉碎。
所谓强招必自损,黄泉虽然法力磅礴,为仙士之下第一人,甚至能越境搏杀,然而驾驭“龙战于野”这等惊世秘法却仍嫌力有未逮。打出一掌便能耗去他体内八成法力,两掌同出,顿时经脉一空,身体涌现阵阵虚脱之感,脏腑都为之绞痛起来,可说是在舍身拼命。
可也唯有这等招数能令他逃脱计千年的棋盘限制。
两声龙吟,声震四野,棋盘一晃,虚影顿时被击溃,而黄泉也从空中无力坠落。
还好,他还有不漏宝盒,宝盒中有无数仙丹灵药。
他袖中光芒一闪即逝,两颗圆圆凉凉的丹药落在他手中。
他在适才沉默的时候便已给包罗传音,令其给自己寻来些能瞬间恢复法力的丹药。包罗亦知情况紧急,不敢耍笑,找来了两颗生灵丹,在黄泉脱困的刹那间送到他手上。
黄泉奋力一挣,抬手将丹药送入口中,竟是入口即化,一股清凉之感沿着喉咙流淌而下,精纯浩大的灵力顺着干涸的经脉冲入气海,在一呼一吸间便化作黄泉最本源的诸天神力,充塞了空空荡荡的四肢百骸。
虽然黄泉法力尽复,但这两掌已然损伤其根基,还需多些时日细细调息才能彻底痊愈。
天道无亲,一饮一啄皆有定数,绝不无故惠人。
黄泉抖擞精神,振作法力,分出法力投入凌空步云靴中,同时运转九龙法袍,一道龙形隐隐在他脚下显现。一时间,黄泉周身金光大作,在凌晨的夜色下宛如红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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