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老年人的驾驶员,是一个小伙子。他从后视镜中,看到了试图追赶的本田,不屑地加了一点油。
本田车立刻被落在后面。
本田的驾驶员,也是一个小伙子,乘客则是他的女友。此情此景,是显示他男子汉气概的最佳时机。他迅速将车速提高到一百九十公里,&ldo;烂吉普,还想跟我赛车。&rdo;
但还是追不上。&ldo;妈的!&rdo;本田驾驶员,将油门踩到底。
当速度超过了两百公里时,紧紧抓住安全带的女友害怕了,&ldo;别追了。我害怕。&rdo;
这带颤音的要求,使得小伙子已经接近沸腾的体液开始降温,他减缓了速度。他不知道,这实际上救了他的命:他的右前车胎,刚才已经越过了极限,高速摩擦,使得它马上就要爆裂。一旦爆裂,车立刻就会作起码七百二十度的侧空翻,然后再作若干个地翻--只有在近似荒诞的电视剧、电影里,警察或者检察官,才能够驾驶着桑塔纳之类的车,追上逃犯的奔驰。牛顿定律告诉我们:当动力超过阻力的时候,车可以无限加速。但轮胎、轴承却承受不住。因为它们不是为这个速度设计的。
望着远去的北京吉普,小伙子气恼地拍了拍方向盘,&ldo;撞上鬼了!&rdo;
他没有撞上鬼:北京吉普装备的是带有涡轮增压的宝马发动机。驾驶员则是在汽车拉力赛中获得过名次的专业车手。
坐在&ldo;一号位&rdo;上的中老年人,虽然在睡觉,但还是感觉到速度的变化。用他儿子的话形容:&ldo;你背后长着两只眼睛,睡觉的时候,有一只眼睛是睁着的。&rdo;感觉的器官是靠椅传达给后背的压力。他根据这种很像飞机起飞时的感觉判断,速度在每小时二百公里以上。但他并没有批评驾驶员:飞机在天上的时候,你如果指责飞行员的话,可能出现一些你不想看到的局面。
他只是在第二天,下达了一纸没有标明时间的&ldo;停职通知书&rdo;。原因很简单:他曾明确规定,只有在紧急情况下,才可以发挥车之&ldo;潜能&rdo;。
华天雪深刻感知到邢天的疲倦,故而给他拿来拖鞋之后,强迫他去换睡衣。
换了睡衣出来的邢天,看看自己的打扮,不无尴尬地说:&ldo;这合适吗?&rdo;
&ldo;都什么年月了,还那么古板。&rdo;华天雪给邢天倒水的同时,命令他躺在沙发上。见他不肯,她就说:&ldo;四年前,我刚来局里时,来了一位公安部的特派员,因为是你的校友,李局长叫你去陪同,结果人家认为你缺乏素质。&rdo;
&ldo;准确的说法是:缺乏官员素质。其实,不过是礼数不周。&rdo;邢天躺着说,&ldo;没有给他拎包、倒酒、替酒。其实,我不是没有酒量。&lso;非不能也,是不为也&rso;!&rdo;
&ldo;当时,你说了一句很有名的话,礼法岂是为我辈所设?&rdo;
&ldo;少年狂妄,不足为法。&rdo;
&ldo;可你现在怎么拘泥起礼法来了?&rdo;华天雪问。
&ldo;此一时,彼一时也!&rdo;邢天顿了一下,&ldo;你说周童案的凶犯--&rdo;
华天雪伸出三个手指头,&ldo;约法三章!&rdo;
&ldo;萧何认为,刘邦订立的约法三章,不足以防止吞舟之鱼,所以又制定了法律九章。&rdo;邢天无奈地笑笑。华天雪应邀上楼的条件是&ldo;不谈案子&rdo;。&ldo;那你叫我说什么呢?&rdo;
华天雪坐到邢天对面的地上,&ldo;我有一位伯父,是个电视上的官。&rdo;见邢天不解,她就解释道,&ldo;也就是你在马路上见不到,只有在电视上才能见到。&rdo;
&ldo;如此说来,也是不小了。&rdo;
&ldo;不是不小,而是足够大。&rdo;华天雪用一根吸管,文雅地喝饮料,&ldo;他在办公室里说话说惯了,你无论对他说什么,哪怕就是通知他你要结婚。他也会问,有什么事要我办?退休之后,积习不改,需要打电话的时候,也只是说:给我接某某。可因为秘书没有了,所以只好由我伯母给他拨打。有一次,堂妹在要和我去逛街前,对我伯父说:我们去逛街。正在看报的伯父说:你们去吧!堂妹顽皮地顶了他一句:我们不是征求您同意,而是通知您一声。&rdo;
&ldo;异化。他被异化了。除去官场上的话,别的什么也不会说。&rdo;邢天指指自己,&ldo;你用这个阴险的,很可能是杜撰的故事,来批评除了案子,什么也不会说的我?&rdo;
&ldo;你最好用事实来证明你没有被异化。&rdo;
邢天开始了论证:&ldo;有一次,我给金副局长写了一个讲话稿。整整写了六稿。曹雪芹也不过&lso;增删五次&rso;。再者说,不过是一份在全国治安会上的交流发言。最后一稿递上去后,他虽然提不出什么具体意见来,可还是说,还可以改改。我实在忍无可忍,就说:天下就没有不能改的东西,增删都可以,并且以唐诗和徐悲鸿的画为例,最后……&rdo;
&ldo;说来听听。&rdo;华天雪很感兴趣地插入。
&ldo;我先删杜牧的《清明》,说是&lso;清明雨纷纷,行人欲断魂。酒家何处有?遥指杏花村。&rso;接着又删李白《送孟浩然之广陵》,说是&lso;西辞黄鹤楼,三月下扬州。远影碧空尽,长江天际流。&rso;&rdo;
&ldo;删是删了,可是不好了。接着往下说。&rdo;华天雪特别喜欢听邢天说话,尤其是富有磁性的语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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