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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我不要车（第1页）

生产队场院上寂静无人，我离拉歪斜着把舅舅的自行车蹬得飞快。紧跟身后的外公怕我摔跟头，他两手死死地扶住车架子跟在后面飞快奔跑着，一会功夫就被累得气喘吁吁。就是这样，外公牺牲了好几天的午休时间，终于教会了我骑自行车。

表弟春宇，王喜民，范喜奎等先后都买了自行车。步行上学的同学越来越少了，看着他们都美滋滋地骑着崭新的自行车，让我心生羡慕。站在旁边手脚直痒痒，多么渴望自己也有一台车呀！

我在心里合计着：“骑上崭新的自行车不仅仅是脸上风光体面上学方便，更重要的还能好好养一养这顽固的病脚。”

知道母亲手头仅有卖猪的六十几块钱，买一台新车要一百多元，还得缺少一半呢。这买车的梦在心里没持续几天，我很快就打消了这念头。

因为我知道这点钱是全家的生活费，你说家里八九口人，万一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那也得留着救个急吧？自己念书已经是很拖累家里了，怎么还能打这主意呢？觉得步行上学的同学就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，也不能开口向家里提这事。

晚上父亲收工后，家里就开饭了，母亲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。一瞅是小米饭土豆炖白菜，我和妹妹们抢着伸筷子使劲翻菜碗里的土豆。

这几年养猪都卖钱还饥荒了，家里好几年才杀一口猪。因为人吃的口粮都不足，养猪怎舍得粮食呢，光喂谷糠野菜又不长膘。这样一来，既使杀口瘦猪，年头到年尾也就那么十斤八斤的荤油。

怕铁锅锈了，这点油也就是偶尔炼炼锅而已。所以常年没肉吃不说，这菜盆里飘在汤上面的几个油花，都能数出个数来。如此一来，土豆也就成了菜里的肉了，我和妹妹们都争着抢着吃。

见孩子吃完都撂筷了，父亲才停下手里的活上桌，母亲这时也扔掉了烟头，端起饭碗坐在父亲的对面俩人开始吃饭。

“强子这脚还肿着呢，屯里不少孩子上学都骑上了自行车，不行咱也给儿子买辆车吧？”母亲往碗里夹着白菜，突然抬头跟父亲提起了这话题。

父亲端着碗，面带难色回答：“买车倒是行，当然是好事儿，可咱家目前的情况你也知道，哪有那么多钱啊？”

“家里的钱是不够，要不咱先借点儿，等上秋卖了这口猪不就还上了？”母亲说出了她的打算。

“婶，不！我可不要车，走着上学就行。”我急忙插嘴表明自己的态度。

说实话我不忍心花掉家里仅有的这点钱，更不想为难父母。因为这些年我心里太清楚了，他们万事不求人，那找人借钱的事肯定是张不开嘴。

“傻孩子，你懂个啥，没有车你的脚啥时候能养好？要是毕业回来，你还是不能下地干活的话。将来谁给你媳妇？”母亲瞅着我语重心长地说出了她的忧虑。

见到去年屯里的几个毕业学生都回村下地了，母亲知道我早晚也是要回来的。看来毕业分配工作是没指望了，回来干活吧？我这脚又干不争气，前后的路全被堵得严严实实，母亲知道儿子已陷入绝境。她已不奔求我的前程了，一门心思能有位姑娘嫁给我，好早点抱上孙子。

思前想后，被良心折磨着我怎么也无法接受买车。就又找理由劝母亲道：“婶，你看咱家都连着好几年没杀猪了，若是再卖了这个猪，明年可就一点油水都没有了。”

父亲半坐炕沿嘴叼着烟，长长叹了一口气，摇了摇头，再默不作声了。我知道卖了猪他倒没意见，可这出去开口借钱的事就等于杀了他一样的难。

母亲的脾气我太了解，她认准的事，就是十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。等洗涮完碗筷，她把我叫到跟前拉着我的手说：“孩子，你倒想不想要车？想要车的话就去前院你大姥爷那借点钱，到秋妈还给他们就是了。”

我佩服母亲把任何事情总是想得长远，也欣赏她敢说敢做，认准的事就毫不动摇地一干到底的性格。

同时心里也清楚，虽说姥姥家日子一直都很富裕，可这些年不管日子有多难，父母从都不舍出脸来去借钱的。

这买车的事母亲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了，他们这是不好意思去借，让我这个瘸孩子出面，以大外公乐善好施、又富于同情的心肠，准会被打动的。想到这样，我只好无奈地对母亲点了点头。

第二天我硬着头皮来到姥姥家。外公，舅舅，都下地了，大外公常年不干活，可家里的钱他当家。已吃过早饭了，大外公正坐在东屋的北炕上拿牙签抠着牙呢。我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的炕沿上，心中有事难张口，两只腿不自然地在炕帮下面摆动着。

我这小孩子本来就老实面矮，又头一次借钱，而且不是三块五块的，你说竟然还是这么大的一个数目，大外公会不会为难呀？沉默了好半天，就是没法张这个嘴，只低着头瞅着炕席花子默默地放呆。

“鲁小子，你来有事儿咋的？”大姥爷看出我的表情不对了。

听他这一问，感觉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。可我没敢看他，满脸憋通红鼓足了勇气一口气说了出来：“大姥爷，我走路脚脖子又肿严重了，想骑自行车上学，可家里的钱不够买辆车。”

“还差多少？”一听说借钱，大外公一脸坦然，用手捋着长胡须反问道。

“八十块。”我知道姥爷和舅舅前几年在前孤店时每人一天的工分就三两毛，这可是一个劳力一年的工钱，恐怕大外公手里也没有这多。即使有，能不能借给这么多还是另回事。

开弓没有回头箭，这话已出口了，也就豁出一切了。我红着脸心砰砰地直跳，抬头盯着大外公的脸，急切地想知道他啥态度。唯恐他不答应，紧接着又补充道。“我婶说了，到秋卖了猪就还。”

“念书是正经事儿呀，我们这辈人不识字，你说挨多少憋呀？行！鲁小子大姥爷成全你。”

真是喜出望外，手捧着大外公从怀里掏出的钱，就觉得有一股浓烈地亲情在胸堂中流淌着。过分的激动让我泪在眼窝中打着转儿，我发誓永远都不能辜负这份深情厚谊。亲人们这样无私地支持自己，此时我知道自己在学习上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言了。

第二天揣着钱搭队里的马车进了城，在县五金公司挑了一台崭新的红星牌自行车。

回来的路上我心情美极了。时逢早春二月，空气特别清新。头上顶着薄薄的云，毛毛细雨抚摸着我的头，任这和煦的春风吹在背上，凭借风力，自行车象长上了翅膀一样在路上欢快地飞翔着。

人骑在车上，心中幻想着美好的未来。我觉得自己还小，未来的路还很远。也许正象这路旁蒙绿的杨柳一样，吸吮着这春天的甘露，可能一夜之间，枝丫上就长出来一处处的新绿来，而这刚冒锥的每个小小芽蕾，都雄心勃勃地各自做着生命的梦。等到了秋天，它们就会生长出一簇簇繁茂的枝叶来。

想着想着，我突然觉得做人就跟这路旁的小树苗成长的道理一样，经得起暴风骤雨的洗礼，最后才能长成参天白杨。

有了这心爱的宝车，骑上它就见这脚一天比一天消肿，终于拨开了心头的乌云去掉了这块心病。我象重新换了个人一样，心情是那么愉快，就感觉太阳比以前更温暖，蓝天更更加美丽，连这空气呼吸着都比往常更新鲜，所有烦心的事儿统统消失在了九宵云外。

上学路上蹬着车哼着小曲，步行一个小时的路十几分钟就到了。骑在车上我能感受这台车承载着亲人的重托和希望，让我天天不敢一丝一毫地怠慢，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，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。

一有空，我就把自行车擦得油光瓦亮的。为了不让这新车漆面褪色，我特地去趟县城买回卷塑料胶带，一圈儿挨一圈儿地缠绕在车大梁的外面。

舅舅在村里骑车最早，摆弄自行车已多年，他心灵手巧，不论车子哪里出现了问题都手到病除。

一开始车子有毛病我就推到姥姥家去修，每当舅舅修车时，我总是蹲在旁边细心地看个究竟，慢慢的，补内胎平车圈这些难度大的修车手艺自然也就都学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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