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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二十一的深夜,全真教第十八任掌教、重玄子完颜德明一个人悄悄地赶回了长春观。
绕过照壁、过了牌楼,长春观的山门就出现在眼前。完颜德明在山门前伫立片刻,借着月光,仔细端详着山门正中由翰林学士、荣禄大夫赵孟頫亲笔书写的三个正楷大字——“长春观”,轻轻吁了一口气。他心中暗想:创业不易、守业艰难,全真教百年基业犹在,诸位上代仙师英灵未泯,当此朝廷见疑、全真式微之际,全真教的沉浮荣辱、存亡绝续,可都系在我完颜德明一人的身上,必须要昼夜惕励、履薄临深,不敢有一时一刻之疏忽懈怠!
想罢,完颜德明身子微微一晃,好似平地里忽有微风吹起一片鹅毛,无声无息地就越过了山门。
平日里,完颜德明断不可能在长春观内施展武功。但今夜,情况实在是特殊。他之所以选择深夜回来,就是为了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,看一看这个“附体灵童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
当下他施展绝顶轻功,飘如鬼魅、轻似烟雾,经窝风桥、灵官殿、钟鼓楼、三官殿、财神殿、玉皇殿、救苦殿、药王殿、老律堂,眨眼之间就来到了处顺堂。
此时已近四更,四下里万籁俱寂,处顺堂也是黑漆漆没有灯火。完颜德明轻轻拨开门栓,一闪身到得堂内,辨认出堂内东侧榻上有人。走近一看,见是他座下四弟子彭玉谭正在酣睡。在彭玉谭旁边另一张竹榻之上,一个小孩子赤条条仰卧,睡得正香,想必就是那附体灵童孟小七了。
此时堂内没有灯火,颇是黑暗,但完颜德明神目如电,借着极其微弱的天光,就把孟小七看了个清清楚楚。只这一看,完颜德明似乎就明白了许多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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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交五鼓,老律堂内灯火点起,长春观三百余道士鱼贯而入,准备开始做那早课。
暂领观内事务的大弟子完颜谆居中而坐,见众人到齐,正要吩咐早课开始,忽然觉得门外有一个人影,正背朝老律堂、抬头仰望着南方天空。完颜谆仔细辨认之下,忽然又惊又喜,欢声道:“师父!您老人家回来啦!”说完连忙离了主位,跑到堂外台阶之下,向着此人就拜。
老律堂内群道士也纷纷跑了出来,跟随着完颜谆拜倒在阶前。
完颜德明收回远眺的目光,低下头来俯视阶下诸人,眼神从第一排的九个徒弟脸上一一扫过——完颜谆、田彤许、季怀让、彭玉谭、李元证、完颜讷、赫连诚、上官诺、万俟详,心中暗道:我这九个弟子,福慧敦敏则可、急智机变全无,一个灵童事件,就把他们弄得颠三倒四毫无办法,唉,都怪我藏拙抱朴、训教无方!
却听大弟子完颜谆禀道:“师父玉体安好?您可收到徒儿给您的信?十天之前,咱们观中出了一件……”
“你们来看,”完颜德明打断完颜谆的话,又抬头望着南方天空,口中缓缓说道,“玉皇殿顶上那一道紫气,却是什么异象?”
众道士闻听,一起转过头来看去,果然见南边玉皇殿顶上,依稀一道紫气高可丈余、直冲上天,一时间面面相觑、惊诧不已。待大家回过头来再看完颜德明时,却见他左手掐指,闭目沉吟,不发一言。完颜谆道:“师父,这难道又是什么祥瑞?玉皇殿内……?”
过了一会儿,完颜德明缓缓张开眼睛,捻须微笑道:“玉谭,快去处顺堂看看,孟小七起来了没有?”
四弟子彭玉谭大奇,心想师父真是通神,怎么知道灵童孟小七就在处顺堂?口中称“是”,忙忙地绕过老律堂向北,来到处顺堂内一看,竹榻上空空如也,哪里还有孟小七的身影?吓得他冒出一身冷汗,忙又跑回老律堂,向完颜德明跪禀道:“师父,怪弟子失职,灵童孟小七……他不见了!”
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。完颜德明依旧是气定神闲,轻轻点了点头又道:“彤许、怀让,你们去玉皇殿看看,孟小七在不在里面,看了之后速来报我。”
二弟子田彤许、三弟子季怀让领命,急急向南来在玉皇殿内一看,惊得大张嘴巴,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。田彤许禀道:“师父!灵童孟小七……他……”
完颜德明道:“嗯,他怎么了?”
田彤许道“他不知怎的,此刻赤身裸体,正睡在玉皇大帝神像的怀里!”说完,满怀诧异地看了彭玉谭一眼。
彭玉谭满是狐疑地说道:“这可真是奇了,昨晚弟子负责陪着灵童安歇,一夜都不曾睡稳,时不时都要起来看看他。他一直都睡得香甜沉稳,怎么我这才来到老律堂做早课,他却跑到、跑到玉皇怀里去睡觉了?”
完颜德明听了,哈哈一笑,跪倒在地向天祷祝道:“祖师长春子!嬉笑怒骂皆是法门、古灵精怪尽是功德,多谢您老人家显灵,点化弟子们顿悟迷津,弟子在此恭送祖师升返天庭啦!”
众弟子不明就里,见完颜德明如此,都忙忙地跪拜于地,心中个个暗想:教主说祖师长春子嬉笑怒骂、古灵精怪,用开玩笑的方式点化弟子们顿悟迷津,嗯,确是如此。只是,这一回玄之又玄的法门和功德,指点我们顿悟了什么?师兄弟们都顿悟了吗?怎么我却稀里糊涂的不知道?难道是我修道不诚、悟性不够,还被困在迷津之中吗?祖师爷保佑,让弟子也快快顿悟了吧,不然可真是大大的不妙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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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到天光大亮,玉皇殿顶上的那股紫气彻底消失不见之后,孟小七兀自躺在玉皇大帝的塑像怀内,睡得涎水横流、香甜无比。大弟子完颜谆指挥六七个小道士搬来梯子,轻手轻脚、小心翼翼,费了半天的力气,才把孟小七从神像上给弄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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