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孩子低头良久,猛抬头说:&ldo;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,你是为了我吗?&rdo;
男孩仿佛藏了几千年快修炼成仙的心事被看穿,说:&ldo;我无法骗自己,我是为了你。&rdo;
雨翔用劲控制自己的笑,又干咳两声。
女孩子受不了有干咳破坏浪漫,说:&ldo;我们换个地方吧。&rdo;
男孩不允,说:&ldo;走自己的路,不管别人说什么。我有话要对你说。&rdo;
女孩脸上迅速一片红色,摆弄衣角道:&ldo;现在吗?&rdo;
第二十六章
男的道:&ldo;现在,对,我已经无法再等待下去了!&rdo;这话仿佛一张病危通知单,让女孩有了个心理准备。
男的说:&ldo;你知道吗?从我第一眼看见你,我就被你深深地迷住了。这是上苍赐我的幸福,我不愿放手,我一直想对你说这句话‐‐&rdo;
女孩明知故问:&ldo;哪句话?&rdo;
&ldo;我‐‐喜欢你。&rdo;
女孩瞪大准备已久的眼睛:&ldo;可,这太仓促了吧?&rdo;
男的道:&ldo;不,一点也不,我愿为你放弃一切。&rdo;
女孩子禁不住柔情,眼里有些醉意,问:&ldo;真的吗?&rdo;
男孩说:&ldo;真的,是真的,不是在梦里,我愿为你放弃一切,包括我的学业。&rdo;
女孩一副惊慌失措:&ldo;这一切都像是书里写的。我该怎么办?我无助,我迷惘……&rdo;
雨翔一点要笑的念头也没有了,想泛滥的言情电视剧害人何等之深。离开了花园恶心得连吃早饭都没胃口。教室里已有几个人,暑假的练笔作文刚发下来。雨翔的作业故作艰深,大段大段都是《管锥编》里剽窃的。结果,一看评语,差点气死。本子上大段大段被红线画出来,批语曰:&ldo;引证较为丰富,但显牵强,要舍爱。&rdo;雨翔没顾发表评论,挥笔就骂琼瑶,骂得浑身爽气。过几天,本子呈上去,雨翔只等梅萱写些评语表示赞同。本子发下来,雨翔心跳控制不住地快,他现在甚至有些怀念马德保‐‐第一次出门读书,自然希望得到班主任的赏识。脑子里都是想像,想梅老师一定会夸他目光深远独到,笔锋犀利老到。翻开本子却只见孤零零一个钩,而且这钩也极小极不豪放,再翻一页,也是一个发育未全的钩,两个钩拼起来才有个钩样,这种做法好比现在餐饮业里的生财之道,把一份的料作两份用。钩子附近一个字的评语也没有。雨翔看了十分窝火,仿佛两个人吵架,一方突然沉默不说话,另一方骂着身心也不会爽快。梅萱抱着清政府对敌的态度,雨翔却没有大英帝国的魄力,自认晦气。扫一眼谢景渊的作业本,见一个料美量足的钩,那钩好似领导的年度成绩总结,洋洋洒洒漫无边际,撑足了一页纸,舒展得仿佛一个人在床上伸懒腰,旁人看了也羡慕。这大钩把雨翔的钩衬得无比渺小,雨翔不服,拿起谢景渊的本子看,见他写的是要好好学习建设祖国的决心。雨翔鼻子里出气,一甩本子说:&ldo;这种套话我见得多了。&rdo;
谢景渊缓缓说:&ldo;这哪是套话,这是决心的体现。&rdo;
雨翔厌恶道:&ldo;写和不写还不一个样。&rdo;
钱荣正在吹牛,身旁围了十几个女生前俯后仰地笑。钱荣越吹越有兴致:&ldo;我十二岁那年,跟我爸去北京,第一个去拜访肖复兴‐‐&rdo;&ldo;哇‐‐&rdo;一个知道肖复兴的带头叫起来。钱荣又道:&ldo;我爸带了我的作文,肖复兴一看就断言我能在文学上极有成就。&rdo;
&ldo;哇‐‐那你发表过文章吗?&rdo;
&ldo;发表文章,哼!那些报纸哪有发表我文章的资格!&rdo;钱荣一言,把全世界的报纸贬为草纸。雨翔替他爸鸣不平,在旁边竖起耳朵听。钱荣骂人骂绝,骂成草纸了也不放过:&ldo;凭我爸和那里面人的关系,要发表文章轻而易举如反掌!而且我的性格注定我是方外之人,玩世不恭,却也淡泊了名利……&rdo;
雨翔泼冷水道:&ldo;怕是水平不够吧。&rdo;不料冷水还没泼到钱荣身上就被女生挡了回来:&ldo;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!&rdo;
雨翔道:&ldo;我至少还发表过文章!&rdo;雨翔那篇文章好比一碗冷饭,可以随时再炒一遍惹别人眼馋。众女生里有人记起来,说:&ldo;不就是那个介绍的时候说自己发表过文章的那个么?&rdo;&ldo;对对,我记起来了,林雨翔。&rdo;
钱荣急忙说:&ldo;你发表过多少字的文章?&rdo;
雨翔大窘,不能拍拍胸脯自豪地说六百个字,装糊涂说:&ldo;我也记不清多少。&rdo;钱荣说:&ldo;怕只有一篇吧。&rdo;这句随口贬低的话歪打正着,雨翔背过身一笑说:&ldo;我会吗?下个礼拜我把文章带过来。&rdo;这话说了自己也后怕。
钱荣道:&ldo;你的随笔本借我拜读一下。&rdo;他故意把&ldo;拜读&rdo;两字念得像没睡醒时的眼神般飘忽无力。
雨翔这次说了真话:&ldo;我这个写得不好。&rdo;
钱荣乘他不备,抢过本子念:&ldo;……琼瑶的文章是一种垃圾,是一种误导,是……我真不懂,那么多重复的&lso;两双眼四行泪&rso;和乏味的拖沓的无意义的对话……什么样的书写给什么样的人看,读这种书的人水平一定不会很高……&rdo;
这些话犯了众怒,女生的骂多得来不及记,一句一句叠着:&ldo;你凭什么说琼瑶,就你一个人高高在上!&rdo;&ldo;你清高什么,琼瑶的书那么好,你写得出来你去写!&rdo;&ldo;写不好就说人家!&rdo;……
雨翔仿佛抢救一个全身大出血的病人,这里堵住了那里又喷出来,徒劳一阵,解释不济,只好宣布病人死亡:&ldo;好好好,算我说错了。&rdo;这话里还带有明显的反抗,被女生一眼看破:&ldo;什么&lso;算了&rso;,明明是你不服气!&rdo;
雨翔挥挥手说:&ldo;好了,我说不过,我瞎写的,可以了吧。&rdo;
钱荣最后补一枪,道:&ldo;早就该承认了。&rdo;
雨翔无言以对,怀念被马德保宠的那些日子,想在初中里真是春风得意,大小比赛参加无数,虽然最后只是衬托别人,却也磨练了一身的比赛经验。到了市南三中,梅萱不赏识,这倒也罢,钱荣这小子又有乾隆的余勇,胆敢和他过不去,一口气咽不下去,要重树威信。可威信这东西不比旗杆,倒下去了扶几把又可以竖起来;要树立威信的最好办法便是屈才去参加学生会的组织,得一身的职位,说起来嘴巴也沾光。市南三中恰在搞一个素质教育周,提倡把课余时间还给学生,往年还的方式就是成立兴趣小组,这个兴趣小组不是培养学生兴趣而是培养教师兴趣,并不能想去哪个去哪个,都是老师安排的,学生有着古时候结婚的痛苦‐‐明明不喜欢对方,却要跟对方厮守。今年市南三中大进一步,允许自由报名,雨翔瞄准三个组织‐‐文学社、记者团、广播电视台,而且立刻把一夫三妻的设想付诸行动。周六上午各组织招生,雨翔洗头刮脸,说要用《三十六计》外的一招美男计。到了胡适楼门口见都是报名的学生,鼓足信心向文学社报名点走去,一看负责人大失所望‐‐一位半秃的老教师负责筛选,那老师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状。林雨翔苦于没有用计的对象,只好去靠自己的实力。中国的文学仿佛伍子胥的心事,有催人老的本领,旁边两个陪考的年纪加起来可以去看虎门销烟。挑选形式十分新鲜,一桌十人聚一起,讨论对中国作家名著的观后感。雨翔排到第二桌,所以静看第一桌人厮杀。主考者眼睛眯着,像是在挑蟋蟀,看谁斗得最猛拣谁。最后一个下口千言离题万里的人胜出,女生叫不公平,主考上前手指点几下桌面说:&ldo;机会就摆在你们眼前!要争取。&rdo;再提起手晃几下,仿佛他的手就是&ldo;机会&rdo;,说:&ldo;未来是市场经济,要从小有竞争意识。&rdo;那只获胜的蟋蟀在后面洋洋得意地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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