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傲雪真想探探谢子兰的额头,看她是不是发烧了才会说这种胡话。可苏傲雪实在是太惊讶了,手脚都是麻痹的,根本动不了一下。
吴新杰心中大喜,别说一个要求,如果谢子兰愿意拉一把举步维艰的星火,就是一百个要求也可以答应呀!因为狂喜到了过度紧张的地步,所以是结结巴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乱蹦:“什……什么要求?都可以,都可以,我答应!”
只见谢子兰弯唇一笑,伸在半空的右手向后拉起苏傲雪的手臂,高高地举起。跟着,正了正神色,说道:“我要演苏傲雪编剧的电影!”
苏傲雪这才读懂了谢子兰,她的确恐惧正面对抗,但这不代表她只能缴械投降。
她擅长柔软的方式,迂回地迈向目标。她的家庭让她不得不低头,在各大剧组马不停蹄地奔忙,可她愿意为了苏傲雪不计报酬。此刻的她笑眼盈盈,但她的言语掷地有声。
一种无以名状的热流在苏傲雪周身散开,最后又涌向了她的眼窝,那么炽热、澎湃。眼泪把视线冲刷得一片模糊,她只看到有模糊的人影子接二连三地进来,耳边不断传来杂沓的脚步声。
“我叫花玉兰,从影以来拍过八部默片、十三部有声片。我来应聘临时演员,我不求报酬,只有一个要求——我要演苏傲雪编剧的电影!”
“我叫杨慧仙,我演过二十部默片、十三部有声片。我来应聘临时演员,我不求报酬,只有一个要求——我要演苏傲雪编剧的电影!”
“我叫沈爱霞,入行十二年,演过八部默片、十八部有声片。我来应聘临时演员,我不求报酬,只有一个要求——我要演苏傲雪编剧的电影!”
……
门外的朱品慧见状,眼前也是模糊了一片。但她灵光一闪,觉得自己不能傻站在这里光顾着感动。于是,忙背过身,迅速擦干了眼泪,上前在马忠合耳边悄问了一句。得到回应之后,带泪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粲然的笑意,当即转身向外跑。
跑到楼梯口,迎面恰好遇见了康美新。两人一照面,四只眼睛里的惊喜转瞬即逝。她们默契地相视一笑、彼此颔首,快步擦身而过。
总经理办公室里,很快又传来了康美新的声音:“我的艺名是康乃馨,我没有前辈们作品多,至今只有一部有声片。但我肯吃苦,不仅愿意演戏,也愿意做场工。我也是过来应聘的,我不求报酬,只有一个要求——我要参与苏傲雪编剧的电影!”
“师傅,师傅!不要拆,不要拆布景!我们……我们的电影能开拍了!”朱品慧兴奋地冲进摄影棚,对着脚手架上的工人挥手大喊。
是的,是我们的电影,是所有姐妹一起争取来的电影!
和她的喊声一道响起的,还有接连不断的应聘消息。
“我叫何梅,共演过七部有声片。我来应聘临时演员,我不求报酬,只有一个要求——我要演苏傲雪编剧的电影!”
她们的声音婉转却有力,交织成美妙的乐章……
拆到一半的布幔,在原处定了一瞬,很快又回到了原处。
苏傲雪把一方手绢擦得都能滴下水来,此刻她终于明白,为什么谢子兰一再忠告她,一定要把电影拍完,一定要上映,一定要在这一行站住脚。只有把电影拍完,只有让电影顺利上映了,才能让更多人知道,有一名女性拿起纸笔书写生动的女性,在她的笔下,女人不是工具,而是活生生的人。
一直以来,都被当成木偶来摆弄的女演员们,她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。她们要紧紧抓住苏傲雪攀在悬崖边的手,她们会把个人渺小的力量汇成江河,她们要把鲜活的女性形象捧到大银幕前。
这不是“她”能完成的事,需要“她们”一起努力。
无论何时,会义无反顾向女性伸出援手的,始终是女性!
苏傲雪心里感慨万千,她当然知道自己此时有必要说些什么,但情绪涨得太满,嘴边挤满了字,却挑不出应该先说哪一个才好。大口大口呼吸了好几次,刚要张嘴,门口又进来一个人,用怯生生的声音说道:“我,我叫张翠兰,我演过五部有声片。我来应聘临时演员,我也……我不求报酬,只要演苏傲雪编剧的电影就好……”
因为谢子兰卖力地联络女演员,所以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,闹得动静很大。张翠兰从锦华的女演员口中得知了此事,第一反应就是她也要站出来为苏傲雪做些什么,但她心底十分怯懦。
一方面在一群有名有姓的前辈面前,张翠兰感觉到自己从能力到资历都是拿不出手的;另一方面她对苏傲雪实在是有愧的,如果她在知道赖贵真伸出黑手时没有视而不见,那么,苏傲雪其实不必面对这些。现在才赶来说要帮忙,多少有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嫌疑。
所以,刚才在电影厂门口,大家的脚步都匆忙而坚定,只有张翠兰在原地踟蹰。
康美新注意到缩在角落的她,过去问她为什么不进去。
张翠兰有一肚皮的话,最后只是讪讪地表示,自己本来就是片酬不高的普通演员,也许这件事多她一个不多,少她一个也不少。
听了这话的康美新,神情很严肃地摇了摇头,告诉她:“妇女要进步,这是全体的事,不管缺了一角都是遗憾。”
张翠兰有那么一瞬被说动了,但走了两步却还是犹豫。
康美新等不急了,就一个人先跑了上来。
一番天人交战之后,张翠兰终于下了决心,忐忑地上前。走到苏傲雪跟前时,未开口先哽咽起来:“苏姐姐……我听一起做影戏的姐妹说了你的事,所以……我也来了。我能帮你吗,我没迟到吧?”
苏傲雪一把抱住了她,欢喜地闭了闭眼,在她耳边轻声说道:“谢谢你,我的好朋友!我们只是走岔了一段路,但我很高兴,我们又站在一起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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